宋君白家的小院子里还亮着灯,透过镂空的铁艺栅栏,可以看见宋君白坐在窗前的剪影,她坐得很直,左手习惯性支着额角,右手拿着笔写写画画。
宋君白是好些老师眼里的天才学生,因为她从来都不需要老师操心,甚至有些知识点偏狭的难题,老师还需要和她讨论最好的解法。
但只有真正朝夕相处的人才知道,宋君白不是什么天才,她只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有韧劲的普通女生。
她没有像许多刻苦的学生一样无时无刻不在表演自己的刻苦,但她却拥有别人远远比不上的专注力和钻研精神,她可以为了一道难题全神贯注地演算数个小时,并且从多个角度来把难题拆解分析,剥去难题花里胡哨的皮肉,只留下清晰的脉络和骨骼。
正如她的理想那样,她或许天生就该手执手术刀,用她一贯的专注冷静去割开皮肉,直达病灶。
但是这样的宋君白,曾经被于泽毁了。
沈路不知道从前他没参与的那些日夜里,宋君白经受着怎样的磨难,他更不知道,经历过了那样的曾经,如今的宋君白为什么依然可以云淡风轻、昂首挺胸地继续往前走。
——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那样往前走。
不是痛苦的、坚忍的、带着仇恨的。
而是温和的、坚定的、充满希望的。
宋君白曾经说谢谢他,在许多时候,是他的存在,才给了宋君白勇气。
可沈路却觉得,即便没有自己,宋君白也能走得很好,因为她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坚韧和勇敢。
她不需要别人救赎,她自己就能把自己从泥泞里拔出来,洗干净,漂漂亮亮地往前走。
沈路眼眶发酸,把自己小心地隐在阴影中,不想让宋君白发现。
他贪恋的目光隔着窗描摹她的眉眼,一寸又一寸。
他就这样看了一个小时,直到被冷风吹得浑身冰凉。
但他的心是滚烫的。
这一回,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不会再让于泽靠近宋君白一步。
转眼周一,早上是英语早读,沈路借着课本的遮掩补物理作业,旁边周晓已经打瞌睡打得小鸡啄米。
小徐老师却突然急匆匆地走进教室,跟在讲台上备课的英语老师打了个招呼,就把沈路叫了出去。
“刚才幼托班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来了一对夫妻,自称沈晴的父母,要给沈晴请假,幼托班老师没见过他们,不敢让他们带孩子走,先给我打了电话,快走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
因为沈路要上课,不能随时随地接电话,小孩子事情又很多,所以幼托班还留了老纪的电话作为紧急联系人,但老纪在校外,也不能随时联系到沈路。
恰好幼托班老师和小徐老师也认识,所以去年开始,如果遇到必须找沈路的情况,那边老师就会直接打给小徐老师。
沈路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
又是一件超出前世轨迹之外的事情。
——应该是他的父母找回来了。
上辈子,沈路高中毕业之后,辗转到省城打工的时候,才意外和这对不像话的父母重逢,在那之前,他可是从来没记得这对夫妻良心发现回过一趟老家,给故去的两位老人磕过一个头。
相比于师生,徐立对待沈路的态度更接近于同龄的朋友,但因着于泽的事,徐立多少有些尴尬,毕竟性向问题,在这个不够开放的年代,还是很令人难以启齿的。
“是……是你爸妈吗?”他还是犹豫着问道。
沈路眉头紧皱,点了点头:“应该是。”
“那……他们是想要回沈晴?”
沈路冷笑一声。
一个不到五岁的小瘸子,对他们来说就是纯粹的拖累,怎么可能良心发现回来要求抚养沈晴呢?
他可太了解那对夫妻了,多半主意还是打在他身上。
上辈子的他一无所有,这对夫妻搭上了邢家的门路,都能把他卖个好价钱,这辈子,他可比那值钱多了。
不说别的,只一个,他去年年底满了十八周岁。
宋家父母按照约定,把“绣色”百分之五的股权转让到了他的名下。
如今的“绣色”,经过近两年的发展,又赶上了互联网的大潮,早已不是当初长绣集团随手点化的小打小闹,几天前宋君白的爸妈刚邀请沈路参加了第一季度的庆功宴,庆祝绣色第一季度销售额破了三千万,这个成绩当然不能和其他家喻户晓的服装品牌相比,但是要知道,绣色本身垂直性很强,针对的客户群体也非常精准,就是热爱国风和潮流的年轻人,这个数据基本可以表明,绣色已经把这一块儿的市场几乎垄断。
就连长绣集团也开始重视这一块,追加了投资,开始在更多的一二线城市建设概念馆和门店,以引导新的审美潮流,开辟更大的市场。
幼托班离得不远,出了学校骑自行车也就五分钟的路程,沈路和徐立到的时候,幼托班老师还在拖拖拉拉应付那俩人,企图拖延时间。
见到人终于来了,幼托班老师松了口气,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只是因为喜欢小孩子才学了幼师,根本就不擅长跟家长打交道。
“小徐老师,沈同学,你们终于来了,这两位说他们是——”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暴躁地拍了拍玻璃茶几:“我是沈晴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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