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事情一一收拢,忙过了年节,转眼便又到二月县试时候。
寅时初,天地一片漆黑,寒风依旧凛冽,天边不见半点星光,沈府还是很安静,只有一处小院灯火通明。
虽如此,但这处院子里,根本听不到半点声响,来来往往的仆人面色慎重,手脚麻利轻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院子里的人都是哑巴呢。
沈澜睁开眼睛,正要小心坐起,转头却正巧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一张太过于熟悉的面容,那个人笑容浅淡而满足,全然不见丝毫杂质。
“你醒了啊。”
沈澜转了身,将睡在里边的牧叶搂进怀里,耳鬓厮磨了一阵,才看着面泛桃红的牧叶,问:“你也要起了吗?不多睡一会儿?我一个人没事的。”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县试而已,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牧叶微抬着的头轻轻晃动:“不了,我想起来了。”
沈澜看着牧叶,点点头,却还是没有起来,只是赖在床上。
牧叶也很享受,他在沈澜的怀里蹭了蹭,转眼看向帐幔外,有点担忧:“这天可冷得很,你没关系吧?”
虽然只是童生试,也只是一天的时间而已,但作为考生的沈澜,在考场里,还是只能穿单衣。最多,也只是多穿几件而已。
沈澜有些哑然,最后只能摇摇头,一再安抚怀里的这个人:“没关系的,你不是已经帮我准备好了吗?”
沈澜身边的事情,如今全部都是牧叶在管着,而他考试用的东西,全都是牧叶自己一手准备,还特地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次,牧叶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就算知道的再清楚,牧叶还是止不住地担心。
牧叶回想自己这几天的疯魔,一时也有些尴尬,面上那丝薄红越渐加深。
沈澜看见,不觉有些痴了。
内室一片安静,内里透着些温暖,让人格外留恋。
外头侍婢见里头根本没有动静,又见时间不早了,不由得上来催促一番。
可这明澜院里早有严令,正室寝房书房都是禁地,不能轻进。只能在门外轻敲,低声提醒。
“公子?”
沈澜听得外头有人在催,也知道时间不早了,只能低头再蹭了蹭牧叶的脸:“我该起了。”
牧叶见沈澜坐起,也要跟着坐起。
沈澜见状,将他压下,笑道:“用不上你的,你就且多躺一会儿吧。”
牧叶小小地挣扎:“我将你送上马车,我再回来。”
他看着沈澜犹豫地脸色:“我保证。”
沈澜定定地看着牧叶,终究还是心软了:“好吧。”
沈澜坐直身体,牧叶麻利地收拾了自己,转身下床。
沈澜见他如此迅速的动作,无奈摇头。
牧叶看了眼牧叶,转身出了内室,转到外头,打开门扉,便见暖贞等人手上捧着热水等洗漱用具,站在屋外等着。
寒风凛冽,热水上的雾气蒸腾,牧叶冲着暖贞点点头,让出位置。
暖贞是沈澜院子里的老人了,对见到牧叶并不吃惊,她先对着牧叶一个福身作礼,才领着一众侍婢往屋里去。
这个三年前出现,与自家公子一见如故的少年公子,是自家公子的唯一好友,更是自家公子默认了的伴侣。这事儿,是明澜院中公开了的秘密。公子或许瞒得过世人,但却瞒不过她们这些近侍。而对于这位公子,她们虽然相处时间不长,真算起来,也就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而已,但她们中的大部分人,却都已经承认了。
只要是公子承认了的,喜欢的,那就是她们这些人承认和喜欢的!
更何况,公子命里注定克妻无子的事儿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而在她们面前,公子也已经默认了。那么既然公子注定了不会有子嗣后裔,那还不如让一个公子喜欢的与他相伴到老。又何必管他是男子还是女子呢?
她们有人将铜盘安置在暖炉上,有人将毛巾等物放到距离暖炉触手可及的地方,还有人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打开,将里面准备好的早膳在饭桌上一一摆放妥当。
沈澜很快穿戴整齐,从内室里出来,他先看了看牧叶,视线才又滑向饭桌。仔细一看,他才抬头看了看躬身站在一边的暖贞等人。“你们准备了很久了吧?”
春卷、梅花糕、杏仁羹……
只要他不反感的早膳,今天统统都摆到了他的眼前。
牧叶看着这满桌子的早膳,也是摇头。
弄了这么多,阿澜怎么可能吃得完?
暖贞向前一站,抬起头笑着反问:“公子可是不喜欢?”
她身后站着的侍婢们也都微微抬起头看着沈澜,带着点小小的委屈。
沈澜摇摇头:“没有的事。我很喜欢。”
说完,他不看饭桌了,冲着身边站着的牧叶招招手,领着他直接转身往架着的铜盘那边去。
暖贞等人迎着牧叶的视线,抿唇微微一笑,看着牧叶总在沈澜伸手的时候递上他需要的物什,看着沈澜洗漱完毕,给牧叶让出位置,然后像牧叶方才为他所做的那样照顾沈澜。
她们默然相识一眼,不说话,但眼中都有些艳羡。
等到沈澜和牧叶都洗漱完毕,几人退出房去,离得远了,才有人幽幽地打破沉默。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没有人说出口,但大家却都知道,接下来的话,会是什么。
暖贞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也不知道以后她会不会也能有那么一个人在身边。
沈澜和牧叶却是不知此刻那些侍婢的想法,他们净了手,在桌边坐下,互相照顾着用早膳。
今日的早膳太多太丰富,以致沈澜和牧叶停手的时候,也只是解决了其中的很少一部分而已。
看着依旧摆满桌子根本就没有消灭多少的早膳,沈澜一边净手一边故意笑道:“她们莫不是嘴馋了,所以想着趁此机会满足一番?”
牧叶斜斜地瞥了沈澜一眼,起身走到沈澜那边,也将手放进铜盘里,就着温热的水慢慢清洗。
“你此时尚有心情在说笑,想来是真的不担忧了,那么,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去应该就可以了。”
沈澜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问:“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不会吧,虽然他已经有过一轮科举了,可从来没有过一次是牧叶与他一起去的。这次他已经想好了,就算不紧张,也要拉着牧叶一道去的。他本来以为牧叶也是这么想的,不想,原来不是。
牧叶看了他一眼,忽而笑道:“当然,不会。”
沈澜本来有了一丝沉凝的面色立时放松,他点点头:“这就是了。”
两人又说了一阵,天色还是黑沉黑沉的,时间却已经不早了,牧叶先提了事前准备好的盒子,沈澜则一人往正院里去。
正院里,两位老人尚在酣睡,沈澜也不好惊扰,便在院门外拜了拜,又与守门的侍仆说了几句,这才出了府。
府门外,牧叶和马二已经等着了。
见了沈澜出来,坐在车辕上的牧叶伸出手,沈澜看着他,不顾守在一旁低垂着头的马二,自自然然地弯起唇角,笑容温暖若春阳,看得牧叶立时一呆。
沈澜上了车,拉着依旧有些呆呆愣愣的牧叶弯着腰就往里走,马二听得动静,麻利地坐了一边车辕。
“走吧。”
马车里传出沈澜的声音,马二点头应声:“是,公子。”
随即扬鞭唤马慢行。
此时天色只是蒙蒙亮,就着马车前头挂着的两个灯笼,马二只能依稀看到前方的路,故而不敢疾行。沈府与考点的距离不远不近,但因为今日是县试,因此路上有些堵,花的时间便比平日里要长些。
马车行到地方,马二稳住马,扬声朝里道:“公子,到了。”
沈澜只觉握在手上的另一只手紧了紧,但看着牧叶依旧平静的脸色,笑着拍拍手安抚:“只是县试而已,不要担心。如果我连这县试都过不了,那我这么多年,可就真是白活了。”牧叶定神看着此刻的沈澜,慢慢慢慢地弯起唇角:“嗯,不过是一个最底层的县试罢了,我不担心。到地方了,你下去吧。”
沈澜看着他,探头在外面看了看,又重新坐回马车:“早着呢,我先在这里呆着。外面还有些冷,你不会想让我在外面干等着,顺道再吃些冷风吧?”
牧叶摇摇头,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时间一点点流逝,马二在外边提醒了一次,沈澜这才真的解了身上的大衣递到牧叶手上,自己提着木盒下了马车。
牧叶随手将沈澜的大衣放在一边,拉开车帘,不管刺骨的寒风自外头往里灌。
只不过是一场县试而已,他不担心,但他担心的,是自此以后,沈澜就要正式踏入朝堂。
那是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地方。
不过,牧叶长吐一口气,脸上泛起笑容。
就算陌生,不熟悉,甚至危险也罢,他总在阿澜身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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