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乐拉着江清峰跪坐在一旁,和他对好待会要说的话,走向另一边中央,抱起了琵琶,两人相对而坐。
歌乐起,舞女飘然而至,场内好不热闹,虽说封玄霆没什么文臣朋友,但那些个沙场浴血的,谁不曾仰慕过他的大名,亦或在他手底下办过事,一时之间,整个堂内被粗壮的大笑声填的满满当当。
封玄城坐在主位上,脸上也难得露出了少见的轻松笑容,年元瑶看得不禁愣了愣,他还会不会再对自己流露出这样坦荡的笑容呢?
琴弦翻涌,轻拢慢捻抹复挑,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曲凤求凰在闻乐的手中翻飞,音符踏着节拍在每一个人身上缠绕,让人忍不住跟着起舞,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曲调缓缓上扬,如坠仙境,满心都是甜腻欢喜,然而,风云忽变,晴空万里霎时间黑云压城,浓厚的黑暗在驱逐光明。舒尔,烈马啼鸣,火光漫天,万千将士浴血杀敌,建功立业,曲调在这里达到了高峰,而后是缓缓的低音,随着浅吟清唱在心上缠绕,将军马革裹尸还,然而家国不在,故人已走,满目疮痍,满目凄凉,沉沉压在心头。
然而,如坠深渊之后,却遭反弹,曲调再次轻快,欢喜温暖,在这小小的房子里撑开一棵大大的树,张满了每一个角落,带走每一分之前的悲凉,勇气,还有希望,再生根发芽,在黑夜里笼罩在月光下,开出庞大的精神世界,直直刺向天际。
江清峰忘了手上的动作,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调笑声不再,怒骂声也不可闻,唯有那一双双炽热的眸子里,闪烁着不知名的水光,名为思念。
这是江清峰第一次听到闻乐的琵琶声,想不到那个吊儿郎当的胆小鬼,居然是这个样子,他甚至才发现,面具摘下来之后的闻乐应该就是这样吧!光明,勇敢,坚韧,温暖与希望,还真是与自己格格不入呢。
场内寂静无声,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擦干眼里的水花,继续畅饮,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封玄霆好整以暇地往身上拍了几下,笑着问道:“不知闻先生此曲所谓何名,这可不是凤求凰吧?”
闻乐走上前来,对着封玄霆行跪拜之礼,看向一旁的江清峰,“王爷这确实不是,只是开始的曲调有些相似而已,说到这支曲子,还得多亏这位江兄弟呢,这是他给我新谱的曲子,今日才能呈现出如此好的效果。”
“哦?那这位江先生不妨上前来让我们看看,是何方神圣。”封玄霆对着台下提议道。
“看看,看看,必须看看,这曲子编的可真带劲。”
“可不是嘛,那个什么先生,快出来,出来。”
“我们都想见见,王爷,你快让他上台吧!”
“……”
底下人放开了嗓子大声吼,也不怕封玄霆生气,有些甚至已经有了醉意,反正以前在边疆都是这么干的,还怕什么,谁的脑袋都是暂时悬挂脖子上而已,这些年他们眼看着封玄霆遭受打压,却只能忍气吞声,家庭,儿女,父母,都成了他们的牵绊,唯有在这里,那是属于他们的军营。
江清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步上前,“在下江清峰,见过王爷。”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青峰。好名字,只是这兆头可不怎么好啊。”封玄霆话多起来,显得与平时判若两人,年元瑶坐在一边瞪大双眼。
“在下生于父母分离之时,所以父亲为我取了这名字,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不过是家里人不识字,就这么给叫了,说来惭愧。”江清峰身上带着一股平日里见不到的气质,浪荡公子哥不复存在,反而是个郁郁不得志的满腹才华的青年。
“看你如此才华,想必家境殷实,你从小就会谱曲?”
“殿下说笑了,在下从小喜爱音律,勤耕不辍,本来一生顺遂,谁料家中与我讲了一门亲事,谁曾想,被土匪劫去,至今下落不明,一家上下更是惨遭横祸,只我一人生还,如今我也不过是谱曲谋生罢了。”
江清峰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唏嘘不已,皆惋惜于其才华与不公的命运,以此人的才气,想必也能大有一番作为,如今却沦落成了伶人,真是命运弄人。
一道冷冷的视线在脊背上慢慢攀爬,随后落在了那张凄苦的脸上,江清峰感觉到视线的来源,顺着望过去,就见一头黑发的青年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和略微僵硬的眼神,两人隔空相对一笑。
“想不到江先生绅身世如此凄惨,想必先生一定十分思念妻子,才会想到用凤求凰这首曲子的前缀来当作今日之曲的前调。”封玄霆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刚想喝水,就看到递到眼前的那双纤纤玉手,眼神一颤,对着年元瑶微微一笑,接过来仰脖喝了。
江清峰酸的牙疼,索性眼不见为净,低下头去,表示自己确实十分凄惨,等着封玄霆按照原定计划让自己下台。
“江先生今日有功,理应行赏,”江清峰抬起头来,这可不在计划之内,金银珠宝,古董瓷器……,“不如就赏赐江先生御赐古琵琶一把,还望先生今后多谱写曲子才好。”
江清峰看着台上那人得意的笑容,在内心画了无数个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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