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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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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晚上陆若言在路口等了阮茉香一起走,他这一次的成绩不太好,名次竟然滑到了十五,这实在是危险,因为G市一中的水平也就是每年二十来个清华北大,照这个趋势他只能和清华无缘了。而在他得知成绩之后,心情灰败之时,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阮茉香,好像只有她没心没肺地笑才能舒缓他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用她填充自己的怀抱也许是更好的安慰方式。
    十一月天也不暖和了,晚上风又大,阮茉香就穿着校服,冻得脖子直缩,看到他慢都没慢一下,问了一句:“怎么了?”就已经冲过去了,声音好像散进了风里。
    他默默跟上,把坏情绪故意外露一些。
    “心情不好?考试没考好?”她见他沉着脸,还算是伶俐,立马开问。
    “唔。”
    “多少名?会出重点班吗?”
    “十五名。”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言简意赅。
    “不错了,你看我什么时候考过十五名?别那么不知足,离高考还很远,再说又出不了重点班,你还有很多翻身的机会!”她由于冷,安慰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见她缩脖子端肩膀的,很有一种想把她放在自己车子横梁上带着的冲动,也没管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问:“你考得怎么样?多少名?”
    “那样啦,四十五名。”她倒是满不在乎的。
    真有她的!他在心里感叹,文科重点班一共五十人,她每次的擦边球都打得这么标准!“你是不是也不好好学习啊?还是英语不好?”
    “呵呵,不是啦,我这次英语考了一百一十多分呢,是语文,作文跑题了。”
    “作文跑题?”他的作文一向是应付差事的老八股,还真不知道怎么写能跑题,他之前和她同班的时候,知道她文笔好语文老师器重她,总在看自习的时候把她叫上去讨论她的周记,但是从来不在同学面前读她写的东西,他倒不明白是为什么。
    “作文跑题很正常啦,只要按自己的真实愿望写,肯定会跑题!我长久地想在考试的时候写一篇跑题的作文,以前是碍着成绩不能这样做,这次我们班主任逼我学英语,我正好可以放开了写篇跑题作文爽一爽!”她的表情,可以用欢快形容了。
    “你脑子没问题吧?这么说你就不想成绩再好点?”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很是愣了愣,脸上完全变成了严肃,才开口:“如果你一早就知道你只能上G大,你会想让成绩特别好吗?”
    “为什么只能上G大?”他马上问。
    她也在等着他这样问,淡淡然一笑,说:“你不知道家属的话,读G大是可以减免学费的吗?虽然我姑姑姑父是不会拒绝供我念更好的学校,但是我又怎么忍心让他们为我花这个钱?爷爷走了,奶奶没有退休金,就剩下吃老本,以后只能靠姑姑养,我留在这里念大学不仅省钱还可以照顾奶奶。所以我成绩不能太好,那样他们就算有困难,也会让我去读好学校的。”
    他说不出话来了。G大不能算是超一流大学,好歹也是个重点高校,每年承接许多想考名校落榜的高材生,如果在一中的话,文科年级五十名来这里不算冤,如果能进前三十则都是北上广的人选。阮茉香的这个尺度,拿捏得很到位。
    “不能理解我这种想法吧?你可能觉得如果能走得更高一点,就应该往上走,但是其实我无所谓,我只要个糊口的办法就可以了,这样过一辈子挺满足的。”她顿了顿,忽然笑出来,“不过我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我还是要努力当个作家,开始写跑题作文就是第一步!”
    阮茉香式的,标准的咧嘴傻笑,在她每一个难过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笑。陆若言并没有察觉,他也开始习惯了在她这样笑的时候,替她难过。
    也许人心情不好身体也容易跟着出问题,一向身强体壮的陆少爷,在这一年冬天将至流感开始盛行的时候,竟然没能幸免,光荣地感冒然后发烧最后只能请假了。这天放学前的最后一个课间,程逸非常“好心”地拿着他的作业,下楼去找阮茉香请她代为转交,言辞颇为客套,神情却颇为诡异。
    说实话她是挺乐意接受这个任务的,甚至于有点兴奋,一路也没注意顺风逆风,很快就骑了回去,噔噔噔地跑上楼,按他家门铃。来应门的自然是陆妈,见了她还存着几分诧异,她也终于清醒过来,就算来到他家,也不一定见得着他。说明来意转交了作业,又和邻居阿姨虚情假意说了好一会儿,陆若言房间里始终没动静,阿姨说着:“哎,这个流行感冒就是传染,要不然就让你进去看看他了,真是还麻烦你跑一趟!”
    她听出来逐客的意思,又说了两句就告辞了,心里一直在愤愤想,这个死人肯定听到她的声音了,还在里面装死不出来,他老妈摆明了是不让她进去,那他就不能出来给她过过目?感冒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至于都卧床不起见不了人了?
    陆若言确实没有卧床不起,不过他确实觉得自己见不了人,至少见不了阮茉香,原因就是蓬头垢面毫无形象可言。所以他在屋里听到阮茉香来给他送作业,心里虽然也高兴,也想看看她,可是心里却深怕老妈一热情,带着她进来看望病号,若是让她看到他这副样子,他真是想找豆腐撞死了!
    这晚上阮茉香站在窗前,手指放在暖气上犹疑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敲下去,这个暗号是他发明的,她还没用过,她今晚确实想要见见他,可是他还发烧呢,大冷天把他敲出来好像不太好。她的手指从暖气管移到自己的后脑勺上,陆若言是不是对她太不同了一些?她警惕了半天,怎么还是这样了?
    陆若言感冒之后,又咳嗽了好一段时间才算彻底好起来,这期间关于他体质不好这个话题,成为阮茉香取笑他的大好资料。而阮茉香之所以能够这么频繁地取笑他,则是因为他提了出两个人以后都一起上学放学,但是仿佛心照不宣一般,他们还是在学校拐弯的那个路口分手和碰面,免得总一起走在学校里。
    他对自己的状态,其实是产生了很大的疑惑,他与姜甜初恋,追了很久才追到,以为会和这个女孩在一起一辈子,可是也不过这么一年多就分开了,中间一周见一两次面并没觉得特别思念,但他认为那是他爱得很深很真诚的。而他对阮茉香的心情则有一种急切,每天都想看看她,看到她就想要更多更多的亲密,或者不是因为他们还太小的缘故,这是一种想要她的心情。他不喜欢过多让下半身的反应左右判断,更让他纳闷的则是阮茉香又不是多么漂亮身材多么火辣,事实上她瘦得一把骨头,样貌就算是清秀而已,怎么就会引起他的冲动呢?
    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他真的见到她想法就很单纯,直白点说就是想凑近乎,回想起从前两个人那几次肌肤相亲的机会,都有些偶然性,那么他就很希望再偶然一次。不知道是不是他暗暗寻思太多,也感动到了老天,这深秋里并不是用电紧张的时候,小区里却停了电,这次停电事前有通知,他对着那张通知单,面色不动,心里笑得很欢。
    一进入这个大学家属区,马上就是一片黑暗,今晚又没有月亮,刚刚还有说有笑的阮茉香忽然没了声音,他知道是怎么回事,马上大声说:“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没等她回答他随便拽来一首流行歌曲马上开唱,但是唱得并不轻松,原因是她骑车越来越快。
    上气接不上下气,他停了声音只能奋力跟上她,喊:“你慢一点不行吗?”
    她仿佛没听见,拼命往前骑。
    “你怎么了?阮茉香?”他这一次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被他一碰,猛然回神,用一种惊怵的眼神盯着他,愣了一刻才明白过来,说:“对不起……”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停了下来,她气息有些喘,埋下了头。
    他要是放过这种机会就是大傻子,早已经跨下车立到她身边,问:“你怎么了?这么怕黑吗?”
    她不能点头承认,只是完全没反应地默认,身体还有点打颤。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地把手放在她背上,把她虚虚地环在自己身前,低声说:“我在这儿,别害怕,什么都别怕。”
    她心里有一瞬,是惊讶于他的动作,也认为不应该,可是黑暗中的软弱压倒一切,而他的怀抱在此刻真的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于是她还跨坐在自行车上,空出一只手,拉住了他敞开的外套的一侧,把自己靠得更近一些,感觉到他身体的热量。
    而陆若言得到应许,一用力就真的抱住了她,脸蹭着她冰凉的耳朵。
    虽然很希望就这样一直抱下去,不过想到家里老妈的盘问,他还是在她气息平稳一点之后说:“好一点没有?把手给我,我们还得回家。”
    剩下的一点路程,两个人骑着车,他拉着她的手,而她在黑暗中的状态一直都非常软弱紧张,紧紧握着他的手指,手心里都是凉汗。
    在楼下匆匆锁好车子,面前的楼道显然比外面更加黑,他向里面望了一眼,然后对她说:“过来。”她乖乖靠过去,他这次毫不犹豫,一把就用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嘴巴凑到她耳边,说:“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她本来就处在特殊的状态之下,忽然遭此变故,只发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呃”。
    楼道还算不窄,并排走两个人也不紧张,两个人抱在一起上楼梯,脚下的步伐配合也还算可以,只是谁都不说话,不说话倒不是因为尴尬得不知说什么,而是情绪瞬息万变,顾不上说话。于陆若言,这种兴奋前所未有,只想要这条楼道可以没尽头地一直走下去,而于阮茉香,这种感觉同样前所未有,所以很……陌生,她不知道自己这种呼吸有点困难的状态是怎么了。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通俗一点解释也只不过是,你和你喜欢的女孩子呆在一起,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七楼不是小数字,却还是一下就到了,站在门前他还不松手,甚至两只手臂都紧紧围上她身体,她下意识里也不想结束,很庆幸黑暗掩盖了一切,可还是在一分钟之后细着声音说:“我要拿钥匙。”
    “以后什么都不用怕,因为有我在。”他说得很温柔,说完才把手松开。
    她此刻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从包里翻找着钥匙,而钥匙刚刚拎出来,面前的门就开了,烛光泻出来击破黑暗,雷杰站在门口,看到她身后的陆若言有点惊讶。
    “哥,你在家啊?”她瞬间相当的慌乱。
    “嗯,我看停电了,就给你等等门。”雷杰淡淡解释,和陆若言互视一下,算是招呼。
    她仍然是慌,回身规规矩矩对陆若言说:“今天谢谢你送我上来,再见!”
    说没有失落是假的,但是他哪能让自己表现得在意,笑笑对兄妹两个挥挥手回家了。
    雷杰关上门,阮茉香已经趁机钻到自己房间了,他举着蜡烛跟进去,直接问:“你和他?”
    “我不知道,可能他只是因为我怕黑,安慰我的。”她低着头回答。
    雷杰轻轻笑出来,说:“茉香,你是聪明孩子。”
    “哥,我不想谈恋爱。”这一次她抬起了头,在烛光里定定盯着哥哥。
    “丫头,”他上前摸摸她的头,“有些事情你要经历之后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舅舅和舅妈怎样选择,都不应该左右你的想法,你不能什么都不经历,就否认爱情。”
    “我没有否认,人都死了,怎么由得我否认?”她冷笑。
    “不,那是他们的爱情,你应该拥有自己的,哪怕有一天会失去会受伤害,哥哥相信你可以克服,你和他们不一样。”雷杰看着她皱眉。
    兄妹两个对视着静默一会儿,她又仰起头来自己想了一会儿,最后挠着后脑勺问:“哥,你说陆若言有可能喜欢我?”
    雷杰又笑出来,狠狠揉乱她的头发,说:“我妹妹值得最好的人喜欢,何况那么个臭小子!”
    “以后什么都不用怕,因为有我在。”这算是表白吗?他真的喜欢她?其实对于陆若言真的喜欢自己这件事,阮茉香心里一直有一种不能相信的态度,毕竟她认为他应该配美意那样的,而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美意差着好几个档次,而且他以后肯定是要走的,就算不说这个,他这个人的个性其实她也认为和自己不合适,他理解不了她的世界。可是她发现自己内心很排斥一种想法,就是拒绝他,她不愿意,如果她也是满怀着戒心,她也并不希望对方给予那么大的诚意和那么长远的打算,追求过程也不失为是一种态度。要不然,就这样?
    她不知道自己这种心情其实已经开始偏向他,也不知道她其实是在自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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