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胪唱名结束后,便是一甲三位进士的跨马游街,这是他们最为得意的时候。
沈澜由着礼部的官员在自己身上挂上彩花,又等到其他的进士都收拾好了,便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自东华门离开。
才出宫,他拱手与这十七位同年告别,又相约了明日的琼林宴,沈澜便上了马车。
“回府。”
他的声音有点急,马二听言,不敢多做停留,立时扬鞭驱马远去。
沈明锦刚刚来到东华门,远远地便看见马二驱车离开。他停在原地,静默了一阵,终究没有再往前走。
沈涵跟在他的身后,见父亲停住了脚步,不由有点奇怪,他抬头看了看沈明锦,放眼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而东华门周围,不少新科进士尚未离去,可里头没有他熟悉的那个人。
他目光一沉,不说话,静立在那里。
沈明锦回过神,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走吧。”
沈府里,自然又是一番喜庆。
别说沈澜只是过继的嗣子,但在族谱上,他的父亲是沈明理,再说,这可是大喜事。
二甲传胪啊,仅此于状元榜眼探花的人物啊,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来的,再说,一年前的六公子,可还只是白身啊。一年的时间,从一介白身到新科进士,这样的人,古往今来,扳着指头细数也没有几个好不好。
更有人猜测,如果六公子能推迟三年参加会试,怕不是连状元都能当上一当。
这样的人,还不少。
沈澜对这些话充耳不闻,这世上,从不乏锦上添花之人,也从来不少目光短浅之辈。他面色自然地在沈府里又陪着说了好几番话,才脱身离开。这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才靠近明澜院,沈澜就看见了等在院门外地牧叶等人。
他脸上挂着笑容霎时加深,也更加的真实。
他快步上前,看着迎上来的牧叶眼里的笑意,心情越加舒畅。
“怎么出来了?”
牧叶心中欢喜:“传胪公回来了,我们怎么还能呆在院子里?当然得出来迎一迎。也好沾沾传胪公身上的喜气啊。”
沈澜被他这话逗得更乐了,他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牧叶,一步步走近,突然大张双手,将牧叶整个拉入怀抱,停了一阵,才放了他,慢慢道:“呐,这下的喜气可够了吧。”
听得他这句话,刚回过神来的牧叶有些怒又有些羞,只能自己转身往里走。
“走走走,再不走,屋子里的菜都要凉了。”
沈澜看着牧叶的背影,继续笑得高兴。
明澜院里的奴仆侍婢面面相觑,最后什么都没说,跟着沈澜和牧叶身后,回了院子。
沈澜进院子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像他和牧叶所说的那样,享用宴席,而是入了右耳房。
这里,早在沈澜初初搬入明澜院的时候,就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暗室。里面安置的,是沈澜母亲莫紫烟的灵位。
甫一踏入暗室,沈澜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不见,他走到暗室中央,看着被烛火映得暗红的灵位,沉默。
牧叶站在案桌旁边,看了沈澜一眼,从案桌上取出三支长香,就着一旁的烛火点燃,递给沈澜。
沈澜转过眼睛定定地看着牧叶,笑了笑,飘起的青烟朦胧了沈澜的表情,但那烛火,却映照了他明亮的双眼。
牧叶甚至能在心底清晰地描绘出沈澜此刻的表情。
白皙如冠玉的面容放柔,朱唇微弯,弧度浅薄但很漂亮。
在牧叶愣神的时候,沈澜已经躬身在案桌前拜了三拜,然后他站起身,阖眼默默祝祷,再接着,他睁开眼,上前一步,将长香插入香炉中,然后看着那块灵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沈澜走到牧叶身边,拉着牧叶的手,走到中央,领着他再拜了三拜,这才牵着他走出耳房。牧叶有些楞,出了耳房,见了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他才反应过来。
侧着脑袋看着沈澜,牧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安静地随着沈澜进了主屋。
主屋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席丰盛的席面。
那菜肴,无一不是沈澜喜爱的。
沈澜仔细打量了那桌席面,转头看牧叶:“果然还是阿牧你了解我,知道我在那饿了。来,陪着我一起用。”
牧叶点点头,看着沈澜用膳优雅与速度同在,不由得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也跟着拿了筷子,用起膳来。
对于他们来说,今日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但对别人而言,却没有那么简单。
早几年前沈澜一度成为京城蜚短流长里的主角,一直到沈澜离开京城在外游学,这些流言才渐渐散去,但那时,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的舆论,对沈澜都没有什么好话。如今殿试结果已经出来,那些流言蜚语再度被翻了出来,有心无心之下,却都是另有话题。
猜测沈澜早前一直未能科举是受了嫡母的压制的,猜测沈澜那克妻无子的传言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另外有人特意套到他头上的,又或者是在想京中哪位姑娘命硬到足以克制沈澜那克妻命格的,都有。
总之,这一段时间里,沈澜又成了京城里的中心人物之一。
是的,仅仅是之一,因为,除了沈澜之外,还有几个人,也处于京城舆论的中心。
除了他曾经的嫡母张夫人外,还有一个让沈澜觉得不陌生。
当年那个差点就与他定下婚约的姑娘,张太医府上的嫡长女,如今该被称为朱张氏的女子。
她夫君在前不久病逝,她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个寡妇,身下更是一个傍身的子女都没有。
本来只是当了寡妇而已,并不足以让她被人论长道短指指点点的,但谁让沈澜仅仅花了一年的时间就从最低等的童生试一路考到殿试呢,谁让沈澜殿试的成绩还很不差,谁又让她当年与沈澜议过亲呢?
所以,这张姑娘就很倒霉地被牵扯了进去。
沈澜还是自那次后第一次听闻这位姑娘的事情,他有些惊讶,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人模糊焦点的时候顺道帮了一把,然后就丢开手去,不再理会。
当年的事情,沈澜虽然自己有心,但这张姑娘确实也从中推了一把,要说这张姑娘帮着推了一把可以,要说她污了他的声名也行,正反两面都能说得通,一切就要看沈澜自己怎么想了。
不过这朱张氏到底命苦,又是一个姑娘家,顺道帮一手也没什么。
这事儿很快就被沈澜和牧叶抛在了脑后,但却被齐暄听说了。
齐暄坐在书房,烛火点得很少,只有寥寥的几盏,且还都离他有点远。
“等等,你刚说的那个,是早先与慎之议亲的那个张太医家的嫡长女,朱张氏?”
“回主子话,是她没错。”
齐暄不理会站在远处的人,只顾低头沉思。
他突兀地抬头:“你且去助她一助,如有必要,”他隐在阴暗处的面容闪过一道狠色,“安排她假死逃遁。”
他一字一句地道:“孤有用!”
那人闻言,立时点头应是,其他并没有多问,视线小心地往齐暄那边扫,见齐暄挥挥手,那人识趣离开。
待到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齐暄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夜色渐深,烛火已经有些黯淡,齐暄却依旧不停地来回走。
外头有人轻声提醒:“殿下,晚膳备好了。”
齐暄被这声音一扰,思路立时打断,不由勃然大怒:“没眼色的东西,谁要你来打扰孤,滚!”
外头立时安静了下来,半点动静都没有了。
齐暄这才顺了心气,他眼睛里光芒闪了灭,灭了闪,几番来回不定,最后一握拳,拿定了主意。
这时候,他才觉得饥肠辘辘,高声道:“来人,给孤备膳。”
听得齐暄传唤,外头立时有人推门而入,躬身对齐暄行了一礼,不敢稍做停顿,迅速布置了一桌晚膳,伺候齐暄用膳。寂然饭毕,齐暄看着自己的贴身内侍,问:“让前日入府的周氏准备。”
内侍收敛了心神,不敢多问,恭敬点头应了。
齐暄见状,点头,挥退书房中的众人。
安庆出了书房,面上依旧恭敬,待到离得书房远了,才有新进的内侍凑到他的身边,小心地问:“安公公,陈公公怎么办?”
安庆想了想,摆摆手:“让他先避两日,两日后,再回来就是了。”
内侍点点头,犹犹豫豫了一阵,终于又问:“那公公,皇子妃娘娘那边,可怎么办?”
听到这话,安庆嗤笑一声,他斜眼看了看这内侍:“就这样呗,还能怎样?”
说完,他一甩拂尘,领着一干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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